祁鳶的小說

05.我不喜歡他

        我已經躺在病床上整個上午，炙熱的陽光狠狠的曬在我的身上，我滿身大汗。

        我忍不住開始猜想這間醫院被搶或是有殺人犯跑進來的可能性有多高。因為每個早上，文西絲都會回來這間病房，替我抽血、量體溫、幾乎是用抱著的讓我站起來走路。但她沒有，今天沒有。今天連個鬼影都沒出現。所以我只能讓太陽狠狠的燒著我的皮膚。

        我得在被曬乾之前轉移一下注意力。或許他們等下就會來了。

        我將手往上伸。感覺還不錯。從開始復健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的身體一直維持一個很穩定的狀態恢復著。先是手，從一開始很吃力的動作，到現在不用思考就能控制，就像正常人一樣；再來是上半身，我已經可以穩穩地坐著了。當然前提是他們得先把病床升起來。但我已經可以好好坐在椅子上了，這是個很大的進步；還有我的腳。醫生說這是我全身損傷最嚴重的地方，但我現在已經可以在文西絲的幫忙下站好了。最高紀錄是兩分鐘。醫生說這樣就很不錯了。

        我一直沒有告訴他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過去，不記得怎麼會變成這樣，不記得我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不敢說，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醫生。

        我可以感覺得出來，醫生殷切期盼著我能盡早康復，而我不想讓他失望。

        手臂酸酸的，有點抖，但也還可以。我想繼續撐下去，不管是這個，還是我沒說出來的小秘密。他們都讓我更感覺這一切是屬於我自己的。

        門口傳來交談的耳語聲。應該是文西絲終於想起來我還在這裡，而且快被曬成肉乾了。

        我放下手，專心聽著。她們最好不要講我的壞話。

        「快……你不是……彌補…….去啊！」零落的片語，來自醫生的聲音。

        「她…見……..我……」愧疚的聲音，源於陌生的語調。

        「那又……你…….再也不會……..去不去？」近似於威脅的口吻，醫生。

        我很確定文西絲不會來了。

        房門被推開的喀啦聲，順著風灌入房間的藥水味，有人走了進來。

        他站在病床邊，身上有股甜甜的清香味。風夾著香氣和溫度吹上我的皮膚，醫生此刻就站在門口。這裡沒有他身上的那種藥水味。

        「白橙……小橙。」他的聲音充滿著思念。

「你是誰？」

我不明白。如果他是某個我很親的人，為什麼過去這段時間他都不曾出現？如果他真的如他的聲音這麼思念我，那他為什麼不急於牽起我的手？或是舒緩我眉間的不安？

        「小橙？」他全身頓了一下。床邊的身影動也不動，像是愣住了。就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我想他正盯著我瞧，很用力的那種。好像這樣就可以明白為什麼我聽不出他的聲音。

        「醫生呢？」我掙扎著起身。儘管我知道根本沒辦法光憑我自己就坐起來。我開始大喊著醫生的名字。

        「小橙，妳怎麼了？妳在跟我生氣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妳不要這樣！」他焦急地抓住我揮舞的手。香甜的味道灌入我的每個感官。恐懼瞬間淹沒了我。我更用力的掙扎著，大喊著他放開。

        「我在這裡。」醫生的身影脫離角落的陰暗，快步朝我走來。白袍的影子因為劇烈的動作在空中揚起。醫生撞開還那個人，過來握住我的揮動的手。

        「醫生。」我緊緊的抓住他。「文西絲呢？你們整個早上都沒出現，我不知道怎麼了。」我感覺紗布變濕，眼前又熱又黏。

        床板緩緩的升了起來。我抱住醫生的手臂，整個人縮進他的懷裡。

        我不喜歡那個人身上的香甜味。

        我不喜歡他。

        「她今天請假了。但不要緊，今天我會負責陪妳復健。」醫生一手被我緊緊抱著，另一手緩緩地順著我的頭髮。藥水的味道隨著他的動作滲入我的鼻腔，剛才面對那個人的恐懼感也逐漸消失。

        我抓他抓得更緊。那藥水味讓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