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鳶的小說

04.藍

        身體底下很軟，鼻子裡面有股柑橘的香氣。

        我從床上爬起來，滿身大汗。

        這是個不算大的房間，所有的家具包含房間本身都是木頭做的，床單枕頭這種軟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橘。床靠著牆，往上有一扇窗戶，藍色的月光就是從那照進房間裡。

        我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的倒影。身上穿著跟房間一樣色調的橘色睡衣，一頭黑色的長髮垂到胸前，很亂。白澄海的眼睛是很深的咖啡色，嘴唇是粉的，或許是因為年輕，就算整天往海邊跑，皮膚還是很好。

        我青春期的時候幾乎沒什麼時間能站在鏡子前面，每天都有一堆一堆的作業要處理，加上每個兩個禮拜都要考一次試，回到家就是在複習，也沒什麼機會和爸媽交談。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阿澄，妳好點了嗎？」這是柯晉旭的聲音。

        「好很多了。」我的聲音乾澀沙啞，但還不算太糟。怎麼樣都比我第一次講話，那拾荒老太太般的聲音好多了。

        「我能進去看看妳嗎？」

        我又看了自己一眼，告訴他可以之後回到床上。

        他小心卻熟稔的走了進來，輕輕的帶上門，走到我的面前，露出笑容。

        「妳真的嚇到我了。」他說。很自然的在地板上坐下。

        「我很抱歉。」

        「妳又來。」他戲劇化的作出被嚇到的表情。我笑了，他也笑了。然後笑聲淡下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我是說真的，妳嚇到我了。妳的臉突然發紫，身體搖搖晃晃的，接著妳跪下來，吐出一堆水，然後妳就暈了過去。」

        我在他旁邊坐下，了解到他是真的很擔心白澄海。我告訴他我會沒事，要他放心。但他堅持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要跟在我旁邊，以防我又像之前那樣昏過去。我答應他。

        我們聊了很多，關於他跟白澄海的一些故事。小時候最常去的地方，一起做過的惡作劇，吵架的時候，還有三分鐘後就會和好，而且每次都是柯晉旭先來道歉的定律等等。

        我有白澄海的記憶，所以跟他一起回顧並不是非常困難，坦白說，這讓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那些蜂擁而上的記憶被慢慢梳理，原本有些看不懂的地方也變得比較合理。如果說這些記憶是一部電影，柯晉旭就是電影的解說員，儘管我不知道有沒有這種職業。

        直到房門外的燈光熄滅，柯晉旭也都還在我房間裡，我們就這麼肩併著肩，坐在橘色的地毯上，聊著一些我從未經歷過的，屬於白澄海的過去。一切感覺是那麼的自然又美好。

        「你要在這裡過夜嗎？」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但既然他們這麼熟，記憶裡也有關於過夜這方面的記憶，我想應該不會是什麼不能做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說這話時看起來很詫異。

        「我當然不介意，只是你要睡地板。」我給了他一個得意的鬼臉，然後就翻身上床。

        「遵命女王大人。」他裝模作樣的行了個禮。我把棉被丟到下面，反正現在是夏天。

        我們安靜了好一會兒，我看著被月光照得發藍的天花板，正準備要睡去，一個沙啞卻帶有安全感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晚安阿澄。」

        我也想跟他說一樣的話。跟他道個晚安什麼的，但一想到他的乳名，話就卡在我的喉嚨裡說不出來。

        所以我決定裝睡。

        我就這麼躺在床上很久很久，直到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我才真正的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