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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凌者                           ——祁鳶

  少年站在廁所的門板前面,一桶一桶的水,連著裝水的水桶一起被丟入了隔間內。幾聲急促驚叫,襯著底下徐徐流出的水,有種微妙的感覺。

  身旁一陣狂笑。

  除了少年自己之外,這間廁所內總共還有五個男孩子。

  其中四個站在他的身邊,每個人的頭髮顏色都不太一樣,共通點在於都不是人類會出現的正常髮色。

  制服多半是拿來當外套穿,毫不掩飾地露出裡頭的便服,想當然爾並沒有好好地紮進去,全身上下唯一符合規定的只有下半身深藍色的制服長褲。

  站在這樣一群人當中,少年顯得很突兀。

  簡單乾淨的純黑色短髮,燙得整齊的白色短袖襯衫,紮進同樣平直的靛色長褲裡,纖細的脖子上繫著一條和長褲同色的領帶。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穿出來的孔洞,皮膚也是乾淨一片。

  但就是這樣突兀的他,站在眾人的中間,站在所有人的前面,雙手環胸。

  「想出來嗎?」他聲音平淡,神色自然,卻有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氣質。

  話是對廁所裡最後一個男孩說的。

  可以想像,此刻被反鎖在裏頭的男孩,應該是全身濕透,雙腳發軟,連說話都沒辦法好好說的恐懼狀態。

  少年對此感到愉悅。

  「……想。」過了很久,最後一個男孩開口。

  少年往後退了一步,周圍四個七彩繽紛的男孩子就自動上前,把擋在門板前的東西通通搬走。

  門板輕輕地飄開,露出裡頭瘦弱的男孩。

  溼透的頭髮貼著蒼白的皮膚,厚到不行的眼鏡滴著髒水,嚴重的慣性駝背讓男孩整整矮了別人一顆頭,眼睛還死盯著地面,看起來就是一副被長期霸凌的樣子。

  「把衣服脫掉。」

  「欸?」男孩抬起頭,嘴巴張得大大的。

  「還是你想繼續留在裡面?」少年微微皺眉,身旁的男孩子們就開始摩拳擦掌,擺出一張惡狠狠的猙獰面孔。

  「不……老大說什麼,就是什麼。」男孩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硬是扯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纖細的手指也攀上了最接近頸動脈的那顆扣子。

  卻遲遲沒有解開。

  「可,可是老大,我這樣回去上課,不好吧?」

  少年轉身背對男孩,看向把頭髮染成綠色的男孩子。「你在這裡盯著他脫。等上課鐘響了,自己倒數五分鐘之後才准進教室。」

  前面那句是對綠髮男孩子說的,後面那句則是對最後一個男孩。

  「五分鐘?老,老大,那我就變翹課了!老大!」男孩跪了下來,不管地上還是濕淋淋的一片,爬到少年的身邊,緊緊抓住靛色的褲管。

  「老大,求求你,我——」

  少年一把揮開男孩的手,露出了十足厭惡的表情。

  不用任何交代,男孩子們非常有默契的圍住男孩,又是揍又是踹,偶爾還伴上幾句髒話,直到男孩再也沒力氣爬起來,只能用頭貼著地面為止。

  「顧好。」少年說完就走了出去。

  「是。」等到少年的身影消失,綠髮的男孩子瞪向躺在地上的男孩,粗魯地抓起後者的衣領,再度丟回原先的隔間裡。

  「幹!我們老大是你可以碰的嗎?靠杯喔!」綠髮拿起地上的掃把,走進隔間裡開始狂毆。

  「對、對不起……老、老大……我錯了……」男孩原本就已經動彈不得,現在更是躲不過綠毛的攻擊,只能低著頭,不停道歉。

  「幹!叫誰老大,不准對我們老大不敬!不准叫老大!」綠髮少年語無倫次地亂罵。

  男孩抱住頭,閉上眼睛,縮成一團後不再說話。

 

  『為什麼是我?

  我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被霸凌的人,很常反覆思考這個問題。

  每天,每天都會一直想一直想。

  究竟要怎麼做,他們才不會這麼討厭我?要怎麼做,才可以過個正常的人生?要怎麼做……

  才能被救贖?

  如果你夠聰明,夠幸運,你就會發現,其實方法一直都很簡單。

  它不斷的在你面前閃爍,提醒著你。

  當機會來臨時,你必須這麼做。

  成為霸凌者。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被霸凌的人會這樣想?

  呵呵,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被霸凌的人會這樣想?

 

  「老大,我們不回去嗎?」洪志良一頭霧水的看著前方、拉著自己袖子往教室反方向走的張慎樓,實在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其他人會回去點名。」張慎樓有些喘,要拉著一個人走路並不是一件簡單事,特別當對方很難控制的時候。

  「可是——」洪志良其實並不怎麼擔心自己曠課這件事,但老大可是班上成績數一數二的好學生,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閉嘴。」隱約聽出張慎樓有些接不上來的聲音,洪志良按下心裡那種不安,乖乖地跟著對方走著。

  學校其實不算大,但因為是完全中學的關係,還是比一般的國中大了很多。這樣走著走著,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上課鐘響起後五分鐘。

  「這個時間,官立勢應該已經進教室了吧?」張慎樓爬上突起的花圃,坐定後,站著的洪志良剛好在他的腹部高。

  這裡是學校實驗大樓後的一塊空地,平常很少有人會過來。張慎樓會知道這個地方,也是因為之前曾經來這裡找過身為吉他社,卻在幫戲劇社給木箱上漆的洪志良而已。

  「應該是吧。」心理莫名的有點不爽。洪志良走到張慎樓面前,抬起頭看著對方。

  「我不在,黃彥通他們一定會鬧翻天。」說這話時,張慎樓抬頭看著天空,斯文的臉龐上有著天真而愉悅的笑。

  這樣抬著頭看對方其實很累,每次當他們結束在這裡的對話時,洪志良都必須貼上好幾個禮拜的酸痛貼布,但是沒辦法,因為每次來到這裡,他總會忘記自己其實也可以爬上去,老是傻傻地站在下面看張慎樓。

 或許是這個角度的張慎樓,特別耀眼吧?

 張慎樓忽然垂下頭,視線對上洪志良正有些出神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綻放了燦爛的笑容。

  「笑什麼?」洪志良回看對方那燦爛得近乎騷擾的目光,突然覺得夏天翹課不是個好主意,全身都燥熱不已。

  「沒什麼。」張慎樓依舊笑得燦爛。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張慎樓的臉在洪志良的面前一吋一吋的放大。耳邊已經習以為常的蟬鳴突然像是下課鐘一樣大聲,常常被遺忘,隱埋在胸腔的心臟好像也跳得特別快速,汗水撓癢癢似的從耳際滑落至衣襟。

  直到敏感的唇瓣貼上另一個柔軟,洪志良才確認自己並沒有產生幻覺。

  張慎樓兩手撐著花圃,身體前傾,籌備已久的勇氣,隨著對方遲遲沒有回應而除漸淡去。

  微微往後退時,一雙比自己更加強壯的手環上了他的腰。

  剛退開的雙唇馬上貼回對方的唇瓣,撐著身體的雙手乾脆放開,轉而捧住洪志祥的頭。

  洪志良稍稍退開,但身體並沒有真的移動,否則張慎樓就會從花圃上跌落。

  有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吸氣吐氣,直到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老大……」

  「你討厭我嗎?」張慎樓垂著臉,陰影擋下了他的表情。

  「什麼?」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莫名其妙,洪志良還沒來得及理解,另一個問題又傳入他的耳裡。

  「討厭這樣嗎?」張慎樓終於抬起頭,白皙的臉蛋透著紅,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太過緊張。

  終於意識到了對方在問什麼,洪志良往前靠了靠,用身體頂住隨時可能會掉下來的張慎樓,空出一隻手,溫柔的滑過他的臉龐。

  沒有回答,只是將那張臉龐拉到面前,用自己的唇去貼上對方的。

 

  成為霸凌者後,你的日子仍舊會提心吊膽。

  但你不會後悔,因為比起以前那種被當成垃圾的日子,現在這種提心吊膽好多了,根本不能比。

  你會擔心,自己最脆弱的祕密被發現。

  擔心大家再也不畏懼你。

  擔心你霸凌的這個人反咬你一口。

  擔心自己又重回那種境地,不,是跌落更慘好幾千萬倍的境地。

  因為大家都會唾棄,身為霸凌者的你。

  你就是個人渣。

  所以你必須小心翼翼,找到你最討厭,或者最弱的那個人,用盡你的畢生經驗去霸凌他。

  然後不被別人發現。

  其實你跟被你踩在腳地下的垃圾,根本就沒什麼兩樣。

  祈禱他永遠也想不通要成為一個霸凌者。

  可以的話,最好讓自己恨他。

 

  下課鐘響後,教室內仍舊不見老大的蹤影。

  七彩繽紛的男孩們全都圍在最後一個男孩——官立勢——身邊。

  「你到底是哪裡得罪到老大啊?」說話的是黃髮的男孩。被充當短袖外套的夏季制服上繡著『黃彥通』。

  男孩們一反平時凶神惡煞的樣子,有些擔憂的看著官立勢。當然,擔心的不是他,而是他們的老大。

  「我……我也不知道。」儘管如此,官立勢仍舊畏畏縮縮的,畢竟眼前的人,都是會把他丟進一些可怕的地方,會揍他,喜歡看他出糗的人啊。

  「其實老大平時人很和善的,在學校也沒看過他對誰不好。」綠髮男孩皺眉思索,想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啊,當然是除了你以外的。」

  「……」官立勢死盯著自己緊抓褲管的手。

  「你是不是做過什麼讓老大難堪的事情啊?」一個紫色頭髮的男孩湊上前來,卻又馬上被黃彥通推開。

   以前沒注意過,現在官立勢才意識到,除了張慎樓之外,剩下的這些惡霸中也有階級關係。

  以目前在場的人來說,黃彥通應該就是最上位者了。

  不過,這裏怎麼只有三個人?

  「請問——」他扭扭捏捏的抬起頭,還是很害怕這群人一個心情不好就動手暴打他。

  「幹嘛?」黃彥通看向他,慵懶的目光中隱隱約約有些煩躁。

  「紅色頭髮的那位大哥呢?」記得那個紅髮的男孩是叫洪志良。說起來也挺妙的,明明就是個惡霸,名字卻叫做志良,志向善良。

  「他跟大哥一起走了。」綠髮的男孩回答。

  「欸?」官立勢張大眼睛。畏畏縮縮的氣質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有點凌厲的感覺。

  黃彥通皺起眉,一個被長期霸凌的人,怎麼可能在霸凌自己的人面前露出這種表情?

  像是在回應他的疑惑似的,官立勢馬上又恢復了那副膽小怕事的樣子。

  錯覺嗎?

  不像是。

  「洪大哥他……好像很常跟老大一起翹課呢。」縮著脖子,官立勢盡量露出了一個不討人厭的笑容。

  「是啊。這陣子特別明顯,舉凡老大翹課,阿良一定也不會在教室。」紫毛轉開汽水瓶,仰頭喝了一口後發出響亮的打嗝聲。

  吃貨。

  「怎麼被你一講,好像阿良跟老大有什麼特殊關係一樣。」綠毛呵呵笑了起來。

  色鬼。

  「老大是你們可以亂講的嗎?」黃彥通正坐著,雙手環胸,本來一直垂眸不語,此時略略抬起眼睛,就是一記凌厲的掃視。

  忠狗。

  紫毛和綠毛瞬間閉上了嘴,氣氛頓時有些僵硬。

  不,應該說是。二當家。

  黃彥通目光投向門口,像是在等著老大回來。實際上卻是在用餘光打量著官立勢。

  縮著身體,頭垂得比另外兩個人還低很多,雖然最後綠毛心軟,沒強迫他脫衣服,穿著制服的官立勢看起來仍舊虛弱消瘦。

  真的是錯覺?

  門把轉動,穿著總是最標準的老大,跟整整高了老大半顆頭的洪志良走了進來。

  「老大。」黃彥通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從椅子上跳起來,從容走來的張慎樓也很自然的在那張椅子上坐下。

  兩人身上都整整齊齊的,雖然滿身大汗,但是從沒有冷氣的室外回來,沒有汗珠反而才奇怪。

  「我不在,你過得挺舒服的嘛?」張慎樓冷著臉,看似隨興的目光卻以刀刃般的銳利感釘在官立勢身上。

   本來幾個人就是圍著官立勢坐下的,張慎樓進來後綠毛和紫毛也沒有移動,此時官立勢當然還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老,老大。沒,沒有這回事,我,我。」連講話都不停打結,官立勢全身冷汗,頭越垂越低,想要乾脆趴到地上,卻因為被桌子、椅子、左右兩邊的兩尊兇神卡住而動彈不得。

  沒錯,兇神。就在張慎樓進來的那一刻,原先還對官立勢和顏悅色的兩人馬上橫眉豎目起來。

  「為什麼他的衣服還在身上?」張慎樓說話時聲音不大,也沒有特別看著綠髮男孩,但後者馬上就嚇得腿軟,跪了下來。

  「老,老大。是剛才他進來後,老師讓他穿回去的,我,我有照你的命令做了,全班還都笑得前翻後仰。」

  張慎樓皺了皺眉,還是不慍不火的語氣。「跪什麼?我們是同學欸。你在教室裡跪我,不是很奇怪嗎?」

  被這樣一說,綠髮男孩反而不知道該站起來,還是繼續跪著,求助似的偷偷看向黃彥通。

  後者移開視線,完全沒有要搭救的意思。

  「彥通,你記得之前是誰說想要加入我們的嗎?」張慎樓目光慵懶得看過眼前的三人—綠髮男孩、官立勢、紫髮男孩—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無比的恐懼。

  「一班的陳衝榮、四班的劉方忠、七班的趙文鈺跟趙文難、八班的李祐廷。還有七年級的幾個學弟,如果老大需要,我就去把他們叫來。」黃彥通成立正站姿,目光裡充滿了尊敬,和驕傲。

  「聽見了沒?」張慎樓的目光停留在綠髮男孩身上。

  「是!」綠髮男孩每個字都咬得用力。

  張慎樓伸出左手,洪志良就遞上一隻奇異筆。

  彷彿……排練好的一樣?

  上身前傾,張慎樓將奇異筆伸到綠髮男孩面前,幾乎能夠頂到他額頭的地方。低著聲音,更添了恐怖的感覺。「該做什麼做什麼去,這次,我要你用這支筆,好好發揮一下你的美術天分。」說完,他用手拍了拍對方的臉,又恢復原本慵懶的姿勢。

  「是!」綠毛馬上跳了起來,抓住官立勢的後衣領,瞪著他的目光彷彿是在看著仇人,粗暴地把他拖了出去,留下紫毛一個人原地發抖。

  「坐下。」張慎樓看著紫髮男孩,稍微收斂了一點點眼中兇光。

  「是。」紫髮男孩當然是立馬照做,背脊挺得筆直,頭卻低得不能再低。

  「我們是惡霸。」張慎樓翹起腳來,紫毛低垂的視線正好落在他的鞋尖。「是霸凌者。我們以霸凌別人為樂,我們欺負別人,因為我們比他們強,因為我們看他們不順眼,因為我們沒有同理心。」

  「但是呢。我是以一個做生意的角度,在當惡霸的。」

  紫毛微微抬起頭,此刻的張慎樓下巴微揚,翹著腳,身體隨性的歪了一個很舒服的位置,左邊站著洪志良,右邊站著黃彥通。三個人都是平時和顏悅色,其實可怕得跟怪物一樣的傢伙。

  紫毛頓時覺得自己力量微薄。

  「你們要對官立勢好,我沒意見,但不能在這裡,不能在教室,不能在其他人面前,不能在背著我的時候。」張慎樓的聲音很輕,卻足夠傳入紫毛的耳裡了。

  「如果其他人覺得你們並不是真的拿我當老大,那我們就變成了一盤散沙,毫無招架之力。如果他們以為你們其實都是好好先生,那以後就不會再有人敬畏我們。沒有人敬畏的下場是什麼?我們就是下一個受害者。」

  張慎樓放下翹起得腳,身體前傾,距離盯著紫毛。「記住我說的話。」

  「是!」紫毛渾身發抖。

  雖然殘酷,但他其實也明白,老大說的是真的。

  當你霸凌過別人之後,如果讓別人發現其實你跟本來被霸凌的人沒有什麼差別,接下來你就是被霸凌的人。對你不爽的人遍佈全校。你過去有多囂張,未來就有多慘。除非——

  除非你證明給他們看,你不是那種可以被霸凌的弱者。張慎樓坐回原本的位子,疲憊的閉上眼睛。

  「彥通,你去把七年級的那些人都找來,七八班的也是。」

  「是。」

  「新來的那些七年級,就讓他,將功贖罪一下,趕快讓他們跟上我們。」張慎樓閉著眼睛,話裡的『他』很明顯就是仍在發抖的紫毛。

  「是!」紫毛跳了起來,順勢撞倒了官立勢位子上的椅子。

  張慎樓揮了揮手,黃彥通就抓著紫毛出去了。

  只剩下洪志良跟張慎樓。

  教室裡的其他同學早就在綠髮男孩跪下的時候跑光了。

  明明是午餐時間,卻沒人敢再進來。

  張慎樓張開眼睛,眼珠上佈滿了血絲,看起來怪可怕的。站起來,搖搖擺擺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疲憊的趴下。

  洪志良當然也就跟過來了。

  「很生氣?」洪志良問。眼球充血一向是張慎樓超想打人,卻硬生生忍住後的標誌。

  「你知道,如果我們不是霸凌者,我,我們,就會是他們霸凌的對象。」

  「我想不出有任何原因不是。」洪志良聳聳肩。他同意,就算他們不是霸凌者,憑他們兩個,也已經有足夠的理由成為被全班共同霸凌的對象。

  「很好。」張慎樓放鬆肌肉。「放學要來我家嗎?」

  「好。」

  直到聽見答覆後,他的呼吸才逐漸陷入平穩。

 

  累了怎麼辦?

  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怎麼辦?

  想要真正的當個正常人,怎麼辦?

  不怎麼辦。

  累了也得繼續照三餐霸凌他。

  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就要更用力霸凌他,以免自己輸慘,拖累身邊的人。

  想要當個正常人?從你被盯上,成為受害者的那一刻起。

  你的人生就已經徹底崩盤。

  不可能當個正常人了。

  勸你別想那麼多,認真想想霸凌人的步數比較實在。

 

  「你姊不在家嗎?」洪志良問。

  「她去補習了。」張慎樓解開脖子上的領帶,任由它掛在脖子上晃動。

  「瑾樓姊一直有在補習嗎?」洪志良盤腿坐在張慎樓的床上,雙手拉著張慎樓晃動的領帶。

  「沒有。」張慎樓站在洪志良面前,伸手環住對方的後頸,俯身啜吻。「幾個月前……才開始的……一回家就說她要上北曦高中……然後就瘋狂念書。」

  「是喔。」洪志良沒什麼反應,放任張慎樓在他的臉頰、脖子和領口亂吻一通。

  「我記得……吳炎學長的志願也是北曦,對不對?」就連張慎樓將他往床上推倒,他也沒什麼反應,一直問著別人的事情。

  「我哪知道啦!」張慎樓抬起頭來,一個暴怒就往對方的嘴唇貼上。

  有些生疏的撬開另一雙唇,輕輕地試探後,對方才起了一點反應,跟著他纏動。

  沒有其他人的家裡,接吻的聲音顯得特別清晰而鹹濕。

  確認對方沒有再繼續想別的事情後,張慎樓才又緩緩地往其他地方吻去。

  臉頰、脖子、領口,最後乾脆撩起對方的T-shirt,在胸口和腹部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已經在腦中排練多回,實際做起來雖然還是有些生疏,但並沒有任何的質疑,彷彿這一切本來就應該發生,一直很順暢地進行下去。

  直到彼此都赤裸著上身,張慎樓雙手壓在洪志良的頭側,俯身親吻之後。

  張慎樓突然翻下洪志良的身體,背對洪志良坐在了床緣,抓起一旁的制服套上。

  仍陷在意亂情迷之中的洪志良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但在張慎樓離開之後迎面撲來的冰冷,還是讓他也跟著坐著起來,抓著被子稍微擋了一下。

  「還是……再過一陣子吧。」沉默許久之後,張慎樓首先開口。

  「嗯。」

  張慎樓扣著制服,雙腿一蹬,站了起來。「我送你出去。」他抓起地上的另一件制服,頭也不回的丟回床上,靜靜地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出來後,張慎樓背靠著牆壁,深深的、用力的吸了氣,然後再全部吐出。重複幾次後,原本發燙的身體也逐漸冷靜下來,思緒也不再那麼混亂。

  他是喜歡洪志良的。

  而洪志良也喜歡他。

  但還有太多外在因素迫使他停下。

  身分、年紀、跟隨著他的人、其他旁觀者的論調。

  想到這些,他就怎麼也做不下去。

  「你站在自己房間外面幹嘛?」

  熟悉的溫柔聲音將他拉了回來,張慎樓抬起頭,看著那個仍舊比自己高上半顆頭的女孩。

  「妳怎麼那麼早回來?」張慎樓滲出一身冷汗。還好他停得夠及時,要是被老姊看到,他大概會因羞愧而死。「不是要補習嗎?」

  「我先問的。」張瑾樓狐疑地抬起一邊眉毛,看看自家弟弟後,眼神曖昧的飄向關上的房門。「呦,小鬼頭長大了嘛。」

  「什麼鬼!」張慎樓的臉頰因害臊而發紅,姊姊可以不要那麼會猜嗎?

  「沒事沒事,都當我胡言亂語哈。」嘴巴這樣說,張瑾樓的臉上卻寫滿了「我都知道了哦」,腳步悠哉地走過門前時,她還不忘補上一句:「志良小朋友,年紀輕輕這樣太刺激了哈。」

  聽得張慎樓只想找塊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其實你還是個普通人。

  你沒有霸凌者的那種天分。天啊,他們到底怎麼能有那麼多的惡搞方法?

  想到過去,你還是想哭;踩著腳底下的人,你還是於心不忍;還是有想要天真的,就只是因為開心而笑的時候。

  但是你沒辦法,這是命運逼你的。

  你不再相信神。

  比起那虛幻飄渺的神秘,你更相信鐵錚錚擺在眼前的拳頭。

  想要活下去,你就得成為自己的神。

  成為其他人的神。

  被崇拜,被敬畏,被當作一切的準則。

  這樣的你,才會是安全的。

 

  夕陽暖暖的照在兩人身上,或許是因為快要晚上的關係,吹過耳邊的風沒有那麼熱了。街上的人不多,張慎樓伸手,扣住了洪志良的手。

  後者嚇了一跳,但沒有推開,青澀的眼神中還透露著一點不解。

  張慎樓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對上洪志良的眼睛,「關於剛剛的事情……」

  洪志良安靜地回以他的視線,也不催促他給予解釋。

  「我不是,因為討厭還是什麼所以才……我是,嗯……我想了很多。」張慎樓難得的語無倫次,除了專注地看著洪志良之外,他其實不太確定自己應該怎麼做、怎麼說。

  「還有學校、還有同學、還有黃彥通他們,我們還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至少,至少要等到以後。」

  「我知道。」洪志良溫柔的開口,連看著張慎樓的目光都是柔軟的。

  心裡懸吊著的不安突然放了下來,張慎樓不由得露出淺笑。「那就好。」

  「不過,你就不怕被看到嗎?」洪志良舉起兩人緊扣著手。

  「不怕。」

  「認識的人看到怎麼辦?」

  「裝不知道。」

  「明天到學校怎麼辦?」

  「裝不知道。」

  「黃彥通他們看到怎麼辦?」

  「開罵、開揍。總有解決的辦法。」張慎樓燦爛的笑開。

  於是,洪志良也笑了。

 

  你會一輩子被恐懼與罪惡感糾纏。

  恐懼總是勝出的那一方,所以你會繼續霸凌下去。

  未來的路不會更好,沒有更壞就是一種幸運了。

  你會很討厭自己,討厭自己把別人壓在水中,讓自己浮起;討厭自己還是那麼膽小懦弱,無法擺脫過去;討厭自己這麼自私,明知未來一片黑暗,還要拉著自己最珍視的人一起墮落。

  你問我怎麼會知道?

  因為,這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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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使用的字體是微軟正黑體light,所以逗號長得有點奇怪,請見諒〈(_ _)〉

拖了N百年久,我終於又把霸凌者放回來了!

其實修改的部分沒有很多,主要就是修了一些錯字,措辭,還有最後走向改了((這樣還不算嗎?!))

那就還是和以前一樣,意見下收。

請大家多多善用留言分享等功能。

 

作者小劇場:我拖了這麼久才放回來,會不會沒人要看啊((望天

最近唸書唸得超級不認真,會考倒數四十幾天(還是三十幾?)

我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墳墓。

SEE YOU SOON~

圖片來源:https://stocksnap.io/photo/MPKZ5L6V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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