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瘋狂地愛

《瘋狂的愛》

 

1.

    他是個瘋子。

    家裡的狀況越來越差,但也沒關係,因為妻子安琪拉總是安慰著他,她愛他,他也愛她。而他們還有一個未出生的孩子,在安琪拉的肚子裡慢慢長大。他願意為了他們努力。

    直到那場車禍發生。

    警報、煙霧、碰撞、槍擊。妻子走得很戲劇化,身為老百姓的他們竟然會被捲進黑道的廝殺中,真的是夠倒楣的了。

    孩子走了,安琪拉也走了,他從此一蹶不振。

    丟了工作,他開始在街上遊走,不管是什麼區域。畢竟他已經如同行屍走肉,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一切從接下黑道手中的那支菸開始轉動。

    因為那支菸,他加入了黑道。抽菸、吸毒、討債、縱火、買賣器官……。除了直接下手殺人之外,他幾乎什麼都做了。

    但還是不夠。

    此刻,他站在化學池邊,死寂的盯著那一鍋白濁的液體。

    不會死的。他告訴自己,畢竟自己本來是在這間工廠上班,他很清楚每一桶化學藥劑的強度。他不要死,他只是想毀了自己。

    「湯瑪斯!」同夥的人在外面大叫「別做傻事!」

    勾起嘴角,他笑了。

    別做傻事?他們過去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傻事?他閉上眼,雙手平舉,慢慢的把重心移到前面。

    嘩啦——

 

 

2.

    她是個瘋子。

至少在遇見他後,她成為了一個瘋子。

    黑漆漆的夜晚,他淒涼的站在雨中,全身沾著白色的液體,散發一種化學藥劑的刺鼻味道。

    他一跛一跛地在雨中走著,然後跪下。她,就站在遠方,遠遠的看著他。

    她原本以為會看到那個瘋子在雨中大哭,或許崩潰;又或者狂笑,另一種模式的崩潰。但她猜錯了。那個瘋子仰頭看著天空,閉著雙眼,透明的眼淚緩緩的滑下臉頰,沖淡臉上的化學藥劑,留下兩道滲入膚色的淚痕。

    他的肩膀無力地垂下,那種感覺好痛。寂靜的悲傷,絕對的寂寞。儘管只是遙遙相望,她甚至不認識這個人,心卻跟著絞痛起來。

    一切,從她出聲的那一刻開始。

    她喊了一聲,但馬上又後悔。那個人轉頭看向她,綠色的瞳孔從悲傷切換成憤怒。他,充滿殺意。

    顧不得雨傘,她轉頭就跑。他在她的身後緊追。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往工廠裡面跑,然後把自己逼進死路。等她意識到的時候,那個人已經離她剩下不到一公尺,而她的身後是一大桶的化學藥劑。

    她渾身發抖,一路退到了最邊緣,最後只能看著他逼進。

    他靠得她好近,她呼吸著他的呼吸。她意識到那雙綠色雙眼裡的情緒太過複雜,悲傷、憤怒、瘋狂、毀滅、殺意。全部都在那雙眼裡轉動,從綠色的寶石變成混濁的毒液。

    他伸出手,輕輕一推,將她推進化學池中。

    恐懼、掙扎、皮膚灼熱、腦袋開始發暈,無法控制的身體隨著越來越模糊的意識往下沉。

 

 

3.混亂困惑

現在,凌晨三點整。

城市角落的一棟小公寓內,湯瑪斯靜靜的守在沙發邊,少女的身邊。

少女的皮膚呈現病態的蒼白,仔細地注視甚至能看見底下血液的流動。黑色的長髮從中間開始變白,到髮尾時竟然已經呈現半透明。

湯瑪斯揉了揉自己被化學藥劑漂白的短髮,如今他擁有和少女同樣蒼白的膚色,如同妖怪。

他想了很久,卻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同一鍋化學藥劑,自己只感覺到片刻暈眩,而少女居然昏睡了三天三夜?

他也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一個素未謀面,甚至本來打算殺了她洩憤的少女,居然在三天後還穩穩地躺在自己家裡的沙發上?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有些混亂。

「嗯……」

醒了?湯瑪斯專注地凝視著沙發上的少女。

少女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皮開始顫抖。

緊閉多日的雙眼緩緩地張開,空洞的眼神盯著純白的天花板。而他就像是第一次做實驗的國中生一樣,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眼前的「實驗品」。

深褐色的雙眼逐漸恢復了生氣,「實驗品」轉動雙眼,然後轉過頭,看向緊緊盯著自己的湯瑪斯。

「你是誰?」少女的眼中充滿困惑。

「我是湯瑪斯。」看著少女依舊困惑的眼神,他補充道「這裡是我家。」

「你救了我?」少女聽來有點驚訝。

「嗯。」湯瑪斯本能的想要逃離這讓他更加困惑的對話「你要喝水嗎?」

少女默默的點了點頭,他尷尬起身去倒水。

 

 

4.亞絲翠

經過一個早上的談話,湯瑪斯知道了少女的名字,亞絲翠。

    亞絲翠是個高中三年級的學生。家境富裕,成績優秀,從小就讀學費昂貴的明星學校。像她這種人,注定一輩子都不會過上苦日子,只要照著父母親的安排,就能安安穩穩度過一生。

    「你為什麼要跳進化學池?」她捧著熱可可,雙腿縮捲,一派輕鬆自在的窩在沙發上。

    「小鬼,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妳一輩子也不會理解的。」他提著酒瓶,盤著腿,一副抑鬱悲傷的坐在地板上。

    「所以才要問啊。」深褐色的雙眼張得大大的,其中飽含的,是被過度呵護天真好奇。

    「既然不會理解,說了也是白說。」湯瑪斯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下肚。

    少女沒有任何的回答,也對。像他這樣『顧人怨』的初老族,實在是沒什麼好令人喜歡的。

    「你很難過,很絕望?」稚嫩的聲音輕巧的吐出這些深及他內心的話語「是因為這樣,所以跳進化學池嗎?」

    亞絲翠伸出手,撫摸著他突變的白髮。

    狂灌酒水的動作變得僵硬,湯瑪斯放下酒瓶。他愣住了,雖然只有片刻。淒涼的勾起嘴角,他說,「妳打算念心理學系嗎?」

「我不知道。」沒有片刻的猶豫,亞絲翠快人快語。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只需要本能反應,不需要思考。

「像妳這樣的優等生,居然連大學要修什麼都不知道?」他轉過頭,一臉輕蔑的看著亞絲翠。

「等時間到了,我爸媽就會告訴我。」天真的眼眸瞬間暗淡了下去。「在那之前,我只要盡自己的本分,把書讀好就可以了。」

是啊,她唯一要做的,就只是把書讀好。

不需要決定自己的未來,不需要發掘自己的才能,更不需要思考自己的夢想。

只要把書讀好,按照父母的期待走下去就好了。

不,或許,還有什麼是值得她抵抗的。

心中感到難以承受的空虛,她突然想起,老天已經把她唯一值得奮鬥的理由帶走了。

「說什麼傻話!」湯瑪斯忍不住譴責,「妳現在的年紀正是好好選擇未來的時候,如果一切都交給父母,妳這個人活在世界上幹嘛?」

亞絲翠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是不是也會說出一樣的話?

「你是說,我應該自己決定未來?」掩蓋起心中躁動的難過,她略帶挑釁的勾起嘴角。

不等湯瑪斯回答,亞絲翠就像神經病一樣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那放肆的笑聲刺得湯瑪斯渾身不舒服,他咆哮:「笑什麼?」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禮。」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恬淡的笑容回到亞絲翠的臉上。「湯瑪斯,我的未來從來不在我的手上。」

那令人稱羨的家庭背景後,有著強制繳交的代價——未來跟自由。

    看著情緒大起大落的亞絲翠,湯瑪斯突然替亞絲翠感到難過。

    「小鬼。」他撇過頭,不再接觸她的視線。「如果有天,妳突然發現自己不想要這樣的人生了,」

    妳可以來找我。」

    他希望亞絲翠知道,如果她不想要那完美嚴謹的未來了,那她還有第二個機會,第二個未來。

    然而,湯瑪斯不知道,當他說出這句話時,身後的她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5.決心

    在亞絲翠的印象中,父母親似乎總是不在。

    自從三年前母親跟著父親到國外工作後,家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他們給予她絕對的自由,不管表現好壞,都少會有反應。

    無論是關心,或是責罵。

    此刻,她很好奇。

    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女兒消失了,又會有什麼反應。

    是否,還會這樣的漠不關心?

 

「湯瑪斯。」

    「幹嘛?」湯瑪斯躺在地上,半閉著眼,一副快睡著的樣子。

    「你說過,如果我不想要現在的人生,」她掐著手指,緊張得發抖。「我可以找你。我可以有第二個選擇,第二個機會。」

    「嗯。」湯瑪斯揉揉眼睛,漫不經心地轉著電視頻道。

    「那,我可以留在這裡嗎?」心跳加速到極致,呼吸在胸口停滯,帶著明顯不安的聲音幾乎要飄了起來。

    打了個呵欠,湯瑪斯從地板上爬起。「可以。」

    她鬆了口氣,幾秒前的緊張轉換成無法抑制的興奮。

    「不過,」湯瑪斯伸了個懶腰。「我可不會當保母哦。」

    「好!我不會造成你的麻煩的!」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她堅定的回答。

 

 

6.出走

    在那之後三天,湯瑪斯就帶著亞絲翠搬家了。

    那棟小公寓被湯瑪斯轉交給一位黑道兄弟,換取了一筆可觀的金錢。

    離開公寓的那天,湯瑪斯背著一只黑色的背包,裡面塞著兩套衣服,錢,兩把槍,兩管子彈,一個保溫水壺。

    他穿著黑色的防風外套,長褲跟靴子,手臂上綁著一把小刀。

    同樣背著黑色的背包,亞絲翠穿著湯瑪斯的黑色帽T,過長的袖子往上折了兩次才勉強露出手掌。褲子依舊是那天跳入化學池時穿的,雖然褪了色,但至少合身。

    她的背包裡只放了一把手槍,八顆左右的子彈,一件湯瑪斯送給她的舊上衣,還有少許的現金,跟一個保溫水壺。

    站在公寓門口,湯瑪斯將一頂黑色的毛帽套在她頭上。

    「我們往北走,那裡雖冷,但人也少。」湯瑪斯算是解釋了毛帽的理由。

    「走吧。」他打了個呵欠

    「好!」她的眼裡閃爍著自由和叛逆的興奮。

    他們在各個城市間漂流,居無定所,每天在不同的民宿或休息站移動著。除了亞絲翠包包裡的衣物多了兩套,離家的距離增加了好幾公里外,什麼都沒有進展。

    第一百零八個夜晚,湯瑪斯在民宿的房間翻著報紙。失蹤人口那一欄出現了亞絲翠的照片。

    「湯瑪斯,」亞絲翠握著借來的馬克杯,慢慢品嘗巧克力的香甜。「我們到底要去哪?」

    「不去哪。」湯瑪斯淡淡地回答,翻動報紙。

    「就一直這樣流浪嗎?」她偏頭,啜了一口熱巧克力。

    「能流浪也是一種自由。」他依舊悠哉「而且我們還不缺錢。」

    亞絲翠點點頭。還不缺錢就沒有必要努力地掙錢。如果逃跑了還得奔波於金錢,那就失去了意義。

    於是他們繼續在城市中流浪。

    一個城市接著一個。

    每個城市,似乎都有湯瑪斯認識的人。他總是會和他們交談許久,然後繼續流浪。每次的交談,似乎都稍稍解開了湯瑪斯的心結,因為亞絲翠開始在他的臉上發現笑容,一種充滿著熟悉感的溫柔。

    以城市為單位的生活結束之後,變成了以國家為標記的旅行。

 

 

7.第二十五座城市

    第一千八百一十個日子,湯瑪斯和亞絲翠抵達第二十五座城市。

    天空難得的晴朗,廣闊的淡藍色像是被打翻的油漆。

    他們在一間不起眼的餐廳停留。

    「湯瑪斯。」

    「怎麼了?」湯瑪斯抬頭,嘴角還沾著綠色的醬料。

    憋不住的微笑在亞絲翠臉上綻放,她指了指嘴角,正色道,「我們已經認識快要五年了。」

    湯瑪斯點點頭,這種攤在眼前的事實不需要懷疑。

    「你還是沒有告訴我,那天為什麼要跳進化學池?」亞絲翠咬著吸管,偏頭。

    五年來,她和湯瑪斯總是保持著有禮的恭敬距離,以兄妹般的感情相處著。

    也因為這樣的距離,她總是小心地迴避那些可能傷害到彼此的話題。

    直到昨晚,她生平第一次聽見湯瑪斯開懷大笑。

    從面無表情的頹廢,到充滿熟悉的溫柔,現在居然出現了大笑!

    聽著那爽朗又真心的笑聲,她開始猜測,湯瑪斯是不是放下了?是不是,那足以讓他選擇跳入化學池的傷口,已經不那麼強烈了?

    「小鬼的記憶力果然不一般。」湯瑪斯擦擦嘴角的醬料,綠色的雙眼看向天花板。「五年了啊……」

    亞絲翠捧著臉,洗耳恭聽。

「亞絲翠,有件事我還沒告訴過妳。」他將手伸進口袋,再次伸出時,一條銀色的項鍊纏在佈滿厚繭的手上。

    「其實我有個妻子,還有一個孩子。」打開鍊墜,湯瑪斯看著夾層中的相片,露出溫柔的笑容。

    「欸?」亞絲翠張大眼睛,「那他們人在哪?」

    五年來,湯瑪斯都不用回去探望妻小嗎?

    五年前,湯瑪斯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帶她流浪的?

    亞絲翠的腦海裡浮出各種問號,她擔心那個等待湯瑪斯的女人,還有失去父親陪伴的小孩,也擔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我想,他們應該在天堂吧?」湯瑪斯的眼神依舊溫柔,失去了銳利。思念與淡淡的憂愁混在一起,綠色的雙眸像極了優雅的祖母綠。

    亞絲翠呼出長長一口氣,緊繃的心情與身體一同放鬆下來,同時對湯瑪斯產生了同情。

    那是一場車禍,離她的預產期還有一個月,肇事者是一個黑幫小混混,似乎是幫派的鬥爭,他錯把我妻子搭乘的車子當作仇家的。」他語調平和的說著,彷彿這是某個陌生人的故事。

    同情轉為悲哀,亞絲翠替湯瑪斯難過,像他這樣正值壯年的男人,居然在最巔峰的年紀失去了妻子、孩子,好好的家庭就這樣分崩離析。

    大概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我毫無目的的在城市裡遊蕩,工作理所當然地丟了,但兩天後,我就在下城加入了當初撞死我妻子的那個黑幫。」

    湯瑪斯深情地看著鍊墜,手指不時的撫過照片中金髮藍眼的溫婉女子。

    「我做了很多違法的事情,但我並不打算因此自殺,因為我知道,我妻子希望我連著她跟孩子的分好好活下去,但同時,我也沒辦法就這樣拋開過去,所以我有了新的想法…

我想到了以前工作的那間工廠,想起了其中一種比較不會危及性命的藥劑。

湯瑪斯抬起頭,綠眸閃爍著點點淚光。「於是,我就在那了。」

亞絲翠表情凝重地回望他,心裡有股難以形容的窒息感。

湯瑪斯簡短的帶過了他的過去,希望透過這樣的隻字片語,來掩蓋他心裡的痛苦。但認真想想,如果真的這麼無關痛癢,他絕對不會選擇跳進化學池,用毀滅自己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你的妻子,一定是個很好的人。」亞絲翠抹掉眼角的淚水。儘管湯瑪斯不提,但從他看照片的眼神,還有妻子死後的種種行為來看,那個女人一定是個很值得懷念的人。

「是啊。」湯瑪斯摸摸相片「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叫什麼名字?」亞絲翠小心提問。

「安琪拉。」湯瑪斯的嘴角浮起微笑。「她是我的天使,安琪拉。」

 

 

8.驚訝與忌妒

    甜美的名字猶如炸彈一樣在亞絲翠的腦裡炸開。

    「安琪拉—」曾經有過那麼個女人,她溫婉端莊,善良可人,如同天使。

    湯瑪斯點點頭,「你想看看她的照片嗎?」

    「那是我的榮幸。」臉上掛著沒有任何破綻的笑容,亞絲翠努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躁動。不會的,不會是那個人的。

    接過項鍊,如同夕陽般溫柔的笑臉和她記憶中的女人重疊。

    微卷的金色長髮、白皙的五官、大海般蔚藍的眼眸,還有那抹微笑。

    不會錯的,照片裡的女人,就是那個她深深愛著、願意為她抵抗命運的安琪拉。

    「她好美。」亞絲翠發自內心的說出這句話,將項鍊還給湯瑪斯。

    深情又溫柔的笑容一直駐留在湯瑪斯的臉上。亞絲翠赫然發現,湯瑪斯擁有和安琪拉一樣的微笑。

    「的確。安琪拉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不只是她的外表,更因為她的內心,有著善良,溫柔,對愛情的忠貞……她就像是天使一樣。」湯瑪斯闔上鍊墜,愛情的殘影不斷在他的眼中跳動。

    對愛情的忠貞?

亞絲翠突然感到無比的荒謬。對於湯瑪斯的誤解,還有自己曾經堅信的愛情。

安琪拉是湯瑪斯的妻子,也是她心中唯一的摯愛。那自己對於安琪拉來說,又是什麼?僅僅一個小情人而已嗎?

安琪拉跟湯瑪斯是相愛的,所以他們有了孩子,有了婚姻,那她呢?她的愛情是否只是小女孩的幻想?安琪拉愛過她嗎?

那天夜裡,亞絲翠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安琪拉逝世的消息,晚了一個半月才抵達她的手中,當時她完全崩潰,不管外面的雨勢有多大,夜有多深,執意的前往每個她們愛過的地方,想要將關於安琪拉的一切複習一遍,然後永遠珍藏。

直到心力憔悴,傷心填滿了她的全身,她開始如同行屍走肉的在那充滿愛情痕跡的城市遊走。

也是在那個晚上,她遇見了湯瑪斯。

遇見了那個和她一樣,散發著絕望和悲傷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的冷笑,原來同樣的絕望和悲傷,源自於同一個的女人。

看著乾淨的天花板,亞絲翠眼神混亂,各種錯雜的情緒在她的身體裡打架,最後,由忌妒跟哀痛勝出。

她好忌妒湯瑪斯,她忌妒他可以這樣直接的思念安琪拉,可以和安琪拉共同生活,忌妒他曾經擁有安琪拉,忌妒他可以明目張膽地說出他和安琪拉的愛情!

她的心也好痛,五年前的思念快速的淹沒了她,好不容易逐漸淡忘的笑顏再次變得清晰,結痂的傷口就這樣裂開。

 

 

9.忌妒與殺戮

隔天早晨,湯瑪斯照舊的尋找這座城市中的故人。

亞絲翠雙手環胸,靜靜地站在對面的街口。

黯淡的黑眸死盯著對街意氣風發的身影,心中有股不知名情緒躁動著。

膩了。

兩個字快速的在她的腦海中閃過。那一刻,她沒有驚訝,只有困惑。

為什麼呢?

是對於居無定所的日子感到不安?還是對於毫無目的的人生感到厭煩?抑或是,對於生命中僅剩的那個人感到煩躁?

或許,她就是無法忍受那個被安琪拉愛著的男人,露出和安琪拉一樣的溫柔笑靨。

忌妒的顏色填滿了亞絲翠的靈魂。

看著亮起的綠色號誌,亞絲翠緩緩的走過斑馬線,外套下的小刀滑到掌心,故人的話語逐漸清晰起來。

「一切都按照你計畫的進行,十三天後,亞力克斯和他的小弟會到這裡迎戰。」

    駐足在兩人身後兩公尺處,亞絲翠愣住。

    「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和弟兄們先把那些小嘍囉處理掉。」湯瑪斯的聲音依舊溫和,卻也若有似無的讓人感覺到一股冰冷。

 

 

10.終戰

    十三天後,城市邊界處,廢棄的鐵軌旁。

夾雜著塵土,帶著濃烈的煙硝味和血腥味,陣陣的白煙飄上天際,瀰漫了視線所及的每一個地方。

    滿地的屍體,有的在手臂上刺了鮮紅的玫瑰和刀劍圖案,有的在頸上刺了深藍的鳶尾花和槍械圖案。

    擁有同樣紅色印記的「故人」抹乾嘴角的血漬,帶著一幫小弟從湯瑪斯的身邊走過。

    經過身處戰場後方的亞絲翠身邊時,「故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位「故人」八成把她當成湯瑪斯的女人了。

    亞絲翠依然故我的低頭看著粗糙的柏油路面,無視於對方的誤解。

大量的腎上腺素在她的體內湧動,她已經迫不急待的想要拔出手槍,殺了那個男人。

但還不能,她得等那個男人先殺了另一個該死的男人。

他叫什麼?亞力克斯是嗎?

在這十三天的時間內,她已經偷聽到夠多有關於亞力克斯的事情,每條線索都明白的指出,亞力克斯就是當年撞死安琪拉的混帳!

而那位「故人」,則是亞力克斯應該要殺死的正牌仇家。

她可沒有把握一次殺死兩個擁有黑道背景的男人。既然湯瑪斯也一心一意的要殺死亞力克斯,替安琪拉復仇,那她大可多給湯瑪斯一點時間,殺死亞力克斯。

放輕腳步,亞絲翠悄悄地走進煙霧中,七橫八豎的屍體躺在鐵道和石子上,她豪不在意的踩在屍體上,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靠近的聲音。

她不斷的往前走,直到兩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沒有任何猶豫,亞絲翠迅速的躲進了廢棄車廂底下,靜靜的看著兩人對峙。

亞力克斯穿著滿目瘡痍的黑色背心、長褲,殘破不堪的襯衫隨著風飄起。

湯瑪斯綠色的雙眼中飽含著複雜的情緒,悲傷、怨恨、噬血、毀滅、恨意。全部都在他的眼裡流動,從美麗的綠寶石變成危險的毒液。

亞力克斯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方才的大戰用掉太多體力。或許連亞絲翠都能輕易殺了他。

湯瑪斯不疾不徐的拔槍,對準亞力克斯。

不需要任何解釋,亞力克斯早已認出眼前的人,正是當年在那個倒楣女人身邊,哭得不成人樣的男人。

碰—碰——

子彈飛出,亞力克斯的腦袋和胸口出現兩個血窟窿。

湯瑪斯面無表情,將槍口對準了車廂底下。

亞絲翠睜大眼睛,快速的滾出,拔出腰上的手槍。

然而,子彈已經精準的打穿她的肝臟。

混著綠色的血液緩緩地流出。

湯瑪斯來到她的面前,溫柔的對上她震驚的眼。「我早就知道,妳是安琪拉的情人了。」

怎麼會?亞絲翠想問,但說不出話來。

「我在整理安琪拉的遺物時,發現她的日記裡不斷的出現妳的名字

這趟旅行的目的,在我看見那本日記時,就完全變了調。

和妳相處的五年來,我一直都在策畫著今天。

挑起亞力克斯的羞恥,讓他遵照我的引導來到這裡,和他當年應該殺死的仇家對決。

如果他有能耐贏過別人,或許今天會死的人只有妳。

但很不幸的,他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他早在五年前就該死,而他的無能,害死了安琪拉。

亞絲翠,要誘導一個人說出一些事並不困難。

妳覺得我變了,似乎不是當初那毫無生機的廢人了,妳覺得我們親近了,像是家人,所以妳問出妳當初就一直很想知道的問題。

當你知道安琪拉是我的妻子,像妳這樣的小鬼一定會被妒火燒死,要不是把自己搞到發瘋,就是想要殺了我。

不管哪種,妳都會死。」

湯瑪斯淡淡的解釋,瘋狂的笑容攀上他的臉龐。

「承諾給妳的第二個人生,我還是給妳了。」他拔出腰上的小刀,狠狠的刺入那流血的傷口。「這樣的死法,死得最久,最煎熬,但只要熬過了,妳就能得到第二個人生。」

亞絲翠眨了眨眼睛,周圍的一切變得很模糊,只剩下湯瑪斯那瘋狂的笑容依然清晰。

所有的聲音變得很微弱,只剩下湯瑪斯可怕的解釋還在迴盪。

全部的感官變得遲鈍,只剩下,湯瑪斯造成的痛苦。

當意識越來越遠,亞絲翠所想的,只剩下一個。

「安琪拉,妳是否愛過我?」

看著那徹底闔上雙眼的身體,湯瑪斯轉身離去。

日記的最後一頁在他的腦海裡閃現。

娟秀的字跡大大的寫著『我愛你,亞絲翠』

安琪拉卻從來不曾對他說過,「我愛你。」

忌妒讓他忘了悲傷,只剩下報復。

於是他將那本日記燒毀,將安琪拉和亞絲翠愛過的證據燒毀。

或許,這才是最瘋狂地愛?

arrow
arrow

    祁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